AD
文/黄宗跃
“您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吗？是小沫，一定是他！”要走出办公室的小军突然又跑回来，悄悄对我说。
他说的是他丢了二十块钱这件事。我疑惑地望着小军。“你有证据吗？”小军摇摇头。“他以前干过这种事，被同学逮个正着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虽然现在无法证明是小沫，但也不能证明不是他啊！”
我郑重地告诉小军，这种事一定得拿事实说话，没有确凿的证据，谁都不能妄加猜测！
可是，小军竟然在课堂上提起这件事。当时我正鼓励孩子们交流课堂问题。小军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：“老师，我丢了二十块钱这件事，一定是小沫干的，以前他就干过这种事！”我愕然了，我质问他：“仅仅因为他曾经干过这种事，所以你就怀疑他，难道你不相信‘知错能改’吗？如果我们囿于成见，总是以老眼光判断事物，你觉得这样做对吗？”小军低下头去。我并没有就此作罢，我告诉小军：你得向小沫道歉，你必须为你不当的猜疑对他说抱歉！小军愣了一下，这才慢慢来到小沫身边……
没有证据，我当然不相信是小沫干的。可是下课时，小沫却悄悄告诉我，这事就是他干的！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。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？不过你放心，我会把二十块钱还给他的，还有，我会改，你信吗？”
我紧紧握住他的手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：“老师始终相信，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坏孩子。只要能改错，你就是好孩子！我对你有信心！”
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。上午放学时，小军兴奋地对我说：“老师，我的二十块钱找到了！也不知是不是我放错了地方，真是差点儿冤枉了好人！”可是就在我准备淡忘这件事的时候，另一件事的发生又叫我手足无措。
就在当天下午，我抱着作业本去教室的时候，于老师走过来对我说，他们班有人丢了钱。我嘴里“哦”着继续往教室走。就在我推开教室门的那一瞬间，我听见于老师在后面冲我喊：“你得帮我调查一下，这件事准是你们班小沫干的，谁都知道他有这个坏习惯！”我一下子僵在那里。好一会儿，我冲他轻轻点头。说实话，同样因为没有确凿证据，我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，直到下午放学后回到办公室。办公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事，像是在谈论着什么话题。“你帮我调查得怎样了？我已经有了确凿证据，有孩子看到小沫当时鬼鬼祟祟地在我班教室前徘徊。我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学校，学校说他们会处理。”于老师一脸兴奋地对我说。我的心里像突然搁了块大石头，可还是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：“那好，需要我配合的，我一定积极配合，绝不姑息！”于老师没再说什么，他回过头继续着他们的交谈：我就说嘛，江山易改，本性难易……没有人再注意我，我落寞地走出办公室，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走廊里踱来踱去。
第二天一早，小沫找我。“我拿了于老师班学生二十块钱，他们已经怀疑上我了，这次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？”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，我的心情郁闷得很。难道我的原谅和期待，变成了对他的包庇与纵容？我开始批评他，我说：“据说这件事，于老师已经上报学校……”“可是，你不能不管我啊！”小沫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一丝忧伤。“解铃还须系铃人，你得先诚恳地承认错误，并向人家道歉。记住，只要你真心悔过，我相信他们终究会原谅你！”
第二节课后，我听到走廊里有人不住地大声喊叫：小沫是小偷……我飞快地跑出去，大声地呵斥起来。“是，是小沫自己说的，他在我们班承认他拿了别人的二十块钱——”看着面前的小男生一脸的委屈模样，我摆摆手示意他回去。教室里一片沉默。我没看到小沫。有孩子告诉我，小沫被学校领导叫去了，可能就是因为他拿了人家的东西。这时，小军站起来：“听人家说这件事，就好像我们都成了小偷，老师，这会影响到我们的班级荣誉吗？”我想了想说不会，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帮助小沫，一个人真正地改变了，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这时有老师转告我，说李副校长找我。李副校长分管德育工作，我看到他的时候，他正指着一个孩子大声呵斥。“做错事还故意添乱！”他看了看我，“你来得正好，把他给我领走！”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孩子就是小沫，他一边抽噎着，一边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泪。我喊他，他不理我。我使劲拉他，他这才慢慢地跟着我。
一路上，我的心情郁闷得很。“做错了事，还想着添乱？好好反省——”我小声嘀咕着。谁知，小沫竟大声嚷起来：“谁叫他们扣我们的班级积分，好汉做事一人当，处罚我就行了，和班级有何关系？”我愣了一下，没有理会他，径自默默地向前走。他慢慢地跟着我，不再说什么。走到教室拐角，我听到他在后面大声喊：“嘿！他们要扣班级积分你听见没有，他说他们会考虑，告诉你，如果真得要扣除，我还找他们去！”我停了一下，没有回头看他，加快脚步进了教室。
小沫终究没有再找分管德育的李副校长，他那天走出校园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几天后，他的家长告诉我他转学的消息。让人疑惑的是，他家长走的时候，一定要我收下二十块钱，说是小沫交给我的。
我最后一次看到小沫的时候，他正悄悄地躲在办公室临街的窗户外边看我。我大声喊他的名字，他没有理我，转身飞快地跑掉了。猛一回头，我看见办公桌上一张纸条。展开，上面写满歪歪扭扭的字：
老师，对不起。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孩子！我逃过课，打过架，还往老师的茶杯里倒过粉笔末……我总是会犯这样或是那样的错，是公认的“害群马”。可是，当我遇见你，一切都改变了：因为我的犯错，您都会原谅我甚至保护我。特别是您说过的一句话：你只是个孩子，只要能改错，你依然是个好孩子！
于是，我一心一意地想改错。可是我发觉一个人做错了事，走错了一步，要想改正，其实很困难——谁丢了东西，他们准会第一个想到我，同学们是这样，就连我家的邻居，他们也是这样。就算最终找到罪魁祸首，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同样是怪怪的，仿佛所有的坏事，都注定和我脱不了干系，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好学生……对了，差点忘了告诉您，小军的二十块钱不是我偷的。您肯定要问，我为什么要承认呢？你知道那时候我没选择的余地。我百口莫辩。如果我不承认，我反而会增加一条知错不改的“罪名”。我没有二十块钱，所以我就偷偷拿走了于老师班一位同学的二十块钱。哦，这二十块钱，就请您转交给那位同学吧……老师，也许换个环境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，我可以重新开始，我就可以做个好孩子！老师，我不会忘记您，不会忘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。老师，请相信我，因为遇见您，我会改变自己！我们的相遇，这一定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开始……
读着这张纸条，我的眼睛模糊了。有时候，人的成见真是一种慢性毒药，在我们小心偏爱和不小心偏见的时候，深深伤害着爱你或可能爱你的人，遗憾的是，我们却浑然不知晓。我看了看窗外，小沫的身影已渐行渐远，直到慢慢看不见。
办公室里挤满了同事。他们笑着祝贺我：小捣蛋终于转走了！恭喜恭喜——我却高兴不起来，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小沫，愿他的人生之路从此阳光明媚、晴空万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