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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娃子从20岁开始，就在张家营村剃头，这一剃就是40年，用他的话说，一天按20个算，就光洁、美化了近三十万颗头颅。
他的剃头铺设备简陋，一个洗脸铜盆，两把剪刀，三把剃头刀外加几把剃头推子，一面雾蒙蒙的镜子，一个蜂窝煤炉子上总架着一把黑黢黢的大铝壶，冒着白烟，构成了他全部创业的家当。
在他这里剃头的，主要是村里的中老年人，他不会烫、不会吹、不会染，就更不会造出形态各异时髦的发型了，村姑和小伙子才不光顾他的剃头铺哩。
他剃头，价格比镇上的剃头铺的价钱低一半，乡里乡亲的来剃头，有钱的给个钱，没钱的自己在狗娃子的账本子上记个账，那些孤寡老人实在是没钱了，他就把剃头刀抬起来晃了晃，抹掉。因此，他的剃头铺总是人来人往，热闹非凡。
鸡叫三遍，就有三五个老人“嘭嘭嘭”敲他的门，狗娃子开门，泡一壶老茶，丢一把老汉烟，然后打开悬在剃头镜子上方的电视机，遥控器递过来，谁想看啥就看啥，这一天的剃头日子就开始了。
剃头的就剃个头。不剃头的喝着老茶，抽着自卷的“喇叭筒”老汉烟，谝谝趣闻，叙叙乡情，有的谝儿子儿媳把孙子丢给他，常年不回家的，谝到伤心处流下老泪。狗娃子就赶忙安慰。有的谝儿媳妇怎么孝敬他给他寄钱寄烟寄新衣服，笑得满脸皱纹荡漾。狗娃子“嘿嘿”笑，一位老人接着说：“你人后夸儿媳，不害羞？一阵子把你这根烧火棍丢远”惹得一铺的老人“哈哈”大笑，笑得他满脸通红，恨不得叫狗娃子把头给“剃”了，丢进阴沟里去算了。
二杆子眯眼，文化不高，却要装得满腹锦纶、文质彬彬的。一次来狗娃子剃头铺剃头，由于眯眼的辈分被狗娃子高二辈，在我们张家，这样悬殊的辈分是可以开玩笑的，但见眯眼坐在转椅上，望了望在帆布上挡剃头刀的狗娃子：“孙娃子。来！给爷清个山。”说完，眯起眼，死盯狗娃子。狗娃子心里想：“文啥哩文，还清山哩”他故意装作不懂，便问：“孙娃子不懂啥叫清山”“哈哈哈，你孙娃子连这个都不懂，还还还开啥子剃头铺哩，清山就是理发。”狗娃子这才拿着剃头刀走过来，刀停在眯眼的头顶好一会不见下刀。眯眼不耐烦了：“咋还不开刀，怕我不给钱吗？”狗娃子这才开腔了：“老爷子，你要不要下海？”“下海”这个眯眼不懂，心想，下海肯定不好，会淹死的，于是就说：“不下海！不下海！”狗娃子拿起剃头刀从头顶上顺着朝下干剃。一般用剃头刀刮光头，都是要用温水泡的，干刮，疼。眯眼疼得龇牙咧嘴，只好忍着。好不容易干刮完头发，狗娃子又和蔼地问：“爷，倒不倒毛？”眯眼心想，刚才没下海，吃了个暗亏，这次如果再说不，那不就亏吃大了，他毫不犹豫地说：“倒倒倒”。于是，狗娃子拿着剃头刀，从后脑勺下倒着朝上刮，疼得眯眼把眼睛眯得更实，只看见两个“疙瘩眉”随着“噌噌噌”的刮刀跳动。
这玩笑开大了，从此眯眼不再来狗娃子剃头铺剃头。直到有一天，眯眼才和狗娃子和好如初。
狗娃子给自己立个规矩：村里的老人走了，他都要免费上门给老者剃个头，让他（她）光光堂堂地到那边去。眯眼的爹老了，狗娃子跨上帆布包就到了眯眼家，停在草铺上的老者蓬头垢面的，狗娃子让眯眼抱着爹，一声不响地用温水给他爹洗头、洗脸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剃头刀，蹑手蹑脚地从头顶刮到脖跟，还剪了鼻毛，刮了胡须，一个光洁安详的面孔出现了，感动的眯眼连磕三个头。
(陕西省安康市汉滨区五里镇中心校张朝林)
